南宫烈踩着冰层下的断剑残骸走来时,叶寒川正用舌尖抵住最后一粒粗盐。
盐粒嵌在臼齿间,混着陈叔干涸的血痂,在口腔里化开铁锈般的咸涩——这是老仆咽气前塞进他牙关的止血土方,带着剑庐后院井水特有的硫磺味。
冰面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倭寇战船残骸的龙骨刺破冰层,犹如巨兽的肋骨,铁锈顺着裂缝蜿蜒成蛛网状的血纹,每一道裂痕深处都泛着幽蓝磷光。
“叶家小狗倒是会挑时辰。
“南宫烈玄色斗篷上的神兽纹随着步伐起伏,腰间玉佩与剑鞘相撞的叮当声惊起冰层下的银鳞鱼。
他俯身时雪貂毛领扫过叶寒川溃烂的右腿,细软绒毛沾了脓血,凝成琥珀色的冰珠。
“腊月廿三祭灶神,“鹿皮靴尖碾碎冰面突起的断箭,镶着金牙的嘴角咧到耳根,“你说灶王爷闻不闻得惯人血味?”
黑袍幕僚佝偻着贴冰滑近,枯爪捏着铜环在少年眼前晃动:“小少爷可还识得此物?
“环内”甲申年腊月叶临渊赠”的刻痕清晰可辨,边缘磨损处泛着陈年血锈——这正是陈叔戴了二十年的暗桩信物,此刻却套在一截肿胀发紫的断腕上。
断腕的切口参差不齐,像是被生锈的柴刀反复劈砍所致。
剧痛让叶寒川的瞳孔骤然涣散。
南宫烈靴底碾着他右手食指,鹿皮纹路印进皮肉:“十二岁就能锻鱼肠剑的爪子?
“指骨碎裂声混着冰裂声炸响,少年恍惚看见八岁那年的锻铁炉——陈叔握着他的手拉动风箱,火星子溅在老人霜白的鬓角:“少爷看这火星,像不像元宵夜的烟花?”
冰层下突现幽蓝鬼火。
陈叔的浮尸撞破冰面,空荡的左袖管里滑出个缠丝银镯。
南宫烈瞳孔骤缩,翡翠扳指刮过镯面发出尖啸:“漠北雪银?
“那声音让黑袍幕僚突然跪地呕血,暗红血沫溅在冰面上,竟与母亲手帕上的藤蔓花纹重叠。
“少主!
这纹路…“幕僚的獠牙沾着血丝,枯爪指向银镯内侧。
“闭嘴!
“剑光劈碎冰柱,飞溅的冰粒中,叶寒川瞥见南宫烈后颈的霜花印渗出血珠。
那纹路与母亲临终前用血绘制的星图严丝合缝,最后一笔恰好指向某个星位——父亲曾说这是叶家观星锻铁术的命门。
酸液腐蚀冰面的嗤嗤声突然炸响。
叶寒川怀中的药水壶剧烈震颤,母亲临终的咳嗽在耳畔回荡:“川儿…泼在…“雕翎箭穿透左肩的瞬间,他看见箭尾白鹞翎的朱砂色——那是二姐及笄那日,用嫁衣上的胭脂在暴雨夜为他染的。
血珠顺着箭杆滑落,在冰面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暗流卷着少年撞向沉船。
倭寇火绳枪零件叮当散落,每根枪管内侧都烙着叶家剑庐的徽记。
腐烂的帆布下露出成捆麦芽糖,糖纸上的”叶氏赈济”印章正在血泊中融解。
南宫烈踩着陈叔的断手冷笑:“你爹用三十万担粮草换这些糖渣,就为给漕工崽子们过节。”
“不是的!
“叶寒川嘶吼着扑向账册残页。
记忆里的父亲冒雪押粮,玄铁大氅结满冰凌:“川儿,江州府的雪都是穷人的血。
“浸血的字迹在挣扎中显现:“今以寒铁千斤换麦芽糖三十石,漕工稚子得活…”倭寇的炮火轰开底舱。
叶寒川坠向寒江深渊时,护心镜擦过倭寇旗幡——那獬豸兽的眼珠竟是用二姐的珍珠耳坠镶嵌。
最后的波光里,南宫烈剁碎陈叔右手的剑光与灭门夜重叠:父亲被钉在祠堂立柱上,染血的食指比出叶家暗号,七根透骨钉穿过《天工开物》的”冶铁卷”,将”仁”字钉成血淋淋的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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