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事，不用等。”
手机屏亮了又暗，唯一的光源也终于熄灭，坐在地上的人却仿佛毫无所觉。
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方才亮过的屏幕上，目不转睛，好像是还在看刚刚那条新消息，又好像只是望着虚空出神。
这个房间很大。
有时不觉得，有时他就会想，过于空旷了，其实没什么必要。
乔繁慢慢地蜷缩起身体，近乎本能地将头朝下埋在膝间，倚靠在墙边，整个人只占据了很少的一片空间。
窗外是万家灯火，属于尘世的喧嚣穿不透这极好的隔音，一片微凉夜色里，他听着只属于自己的呼吸与心跳，慢慢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微微震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微微震了一下。
乔繁猛地睁眼。
他向前去摸索，手指刚碰到类似长方形的轮廓，便用力地将那个东西紧握住，专注地看去一一[电量不足，手机将在三十秒内关机。
]最顶端是方才那条消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屏幕空空荡荡，与房间如出一辙。
他收起手机下了楼。
一楼灯火通明，是与楼上毫不相干的景象。
正值元旦佳节，下人己经走得差不多，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还在忙着洒扫，见到乔繁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在路过时微微躬身致意。
厨房里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声响不太大，却格外有存在感。
他顺着声音走过去，喊了声:“张妈。”
上了年纪的老人回了头，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哎，这么晚了，乔乔怎么还没睡啊?”乔繁没有说话。
张妈面上浮现出爱怜神色来。
眼见汤炖得差不多，她关了火，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乔繁柔软的发，声音放低:“庄先生今晚不回的，乔乔啊，真的……不用再继续等了。
张妈给你熬了汤，滋补暖身体的，把它喝了就去睡，好吗?”“我知道的。”
乔繁说，“我只是……”他唇瓣微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克制住了，扬了扬手机:“只是来拿个充电器。”
“充电器啊，好好好。”
张妈解下围裙，“我去给你找，找到了就首接送上去。”
乔繁轻轻嗯了一声，又转身向楼上走去。
张妈做事利索，充电器很快就拿来了，推门的时候，却还是吓了一跳:“乔乔，怎么又不开灯?”开关啪地一声打开，暖色调的光霎时铺满房间。
张妈走过去，把地上的乔繁拉起来，语重心长地絮叨:“大晚上不开灯，还看电子产品，对眼睛损害很大的，乔乔啊，你眼睛这么好看，要是因为这个近视....…”乔繁没反驳，静静地听着。
等她说完，他仍是低着头的，只是用极小的音量说了句，谢谢。
“那我走了啊。”
张妈三步一回头，显然对他很不放心“炖好的汤放在那儿了，睡前一定记得喝。
别熬夜，别想太多，不管什么时候，自己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重要，明白吗?”“好。”
吱呀一声，室内恢复寂静。
乔繁忽地感到一阵眩目，闭了闭眼。
他走过去按上开关，很轻的一声，所有灯光顷刻黯淡。
就像蜗牛缩回它应该去的壳里，他站在黑暗与孤独的边界线上，享受着再次被它们轻柔包裹的感觉。
他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环境，拿过充电器对准手机接口，连上了电源。
开机动画过后，依然空白的屏幕上弹出了微博推送。
元旦年度狂欢之夜一一众明星齐聚一堂......]乔繁定定地看了半晌，抬起手指，向右划动，点上鲜红的删除键，然后上划解锁。
0、3、0、9。
他挨个地输入，动作很快，是刻在本能里的肌肉记忆。
然而解锁之后，好像又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的手指悬停在凝结的空气里，半晌，才按下了那个软件图标。
社交列表很空，一眼就能望到底，置顶的聊天窗口便显得格外瞩目。
橘色的用户名，彰显着对对方特别关注的偏爱，然而给的备注却出乎意料的简单，就一个“哥”，旁边还画了个小爱心，看起来扭扭捏捏，和此刻屏幕前少年面上的平静神色丝毫不搭边。
消息界面还停留在那句“今晚有事，不用等”，上面则是一长段一长段的聊天框，一眼看去，每个框里起码十行。
更上面的消息，则大多与那长段框同色，只有寥寥数句异色框混入其中。
乔繁点开输入栏，认真地对着屏幕敲敲打打。
[好，我知道了，但是…….我还是想等你一起[可爱]。
张妈刚刚跟我说了，不要熬夜，我觉得很有道理，你也不要熬夜，活动结束之后早点睡觉;在酒局别喝太多酒，第二天容易头晕，我先煮好蜂蜜水备用;散场之后记得叫个代驾....….]打到第八排还是第九排时，手机再次轻微震动，又是来自于微博某视频号的推送。
乔繁没有理会，继续一字一句地敲。
然而手指不小心划到了最上方，推送内容被点开，吵闹的声音顿时打破寂静，显得分外突兀。
活动是现场首播，主持人的声音热情澎湃，总能恰到好处地引燃气氛。
乔繁垂下眼帘，按上关闭键的前一刻，主持人的声音陡然转了个调:“接下来出场的这位嘉宾，追过咱们 《雪中鹿》的各位剧迷，应该没有人不知道吧? 下面，有请--”乔繁手指一顿。
“有请我们本年度“人气涨幅排行榜”榜首一庄白桦庄老师!”画面恰到好处地变换。
黑色礼服笔挺，男人的修长身形展露得一览无余 。
镜头聚焦，他面上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万千灯光汇于一身，就连平日里稍显冷淡的眉眼，在这样的照耀下，都显得柔和了不少。
乔繁握紧了手机。
欢呼声如浪般排山倒海而来，一股脑地淹没了华丽高台上的青年。
乔繁隔着薄薄的屏幕与他对上视线，看着他得体地对所有人表达感谢，得体地鞠躬，再得体地回答着主持人提出的所有问题。
首播的声音很大，即使经过音效处理，“白桦林”三个字也仍清晰可闻，那是专属于庄白桦粉丝的称呼。
主持人笑着说:“啊，看来我们的‘白桦林’们，看见自己喜欢的人都很激动呢。
那么，在这一年尾声，庄老师有没有什么话想和你的‘白桦林’说呢?”庄白桦接过话筒。
他的面相本是淡漠的，连五官都透露出一种隐隐锋锐，好像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会产生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
可笑起来的时候，这些感觉都被冲淡了，叫人只能看见他眼里的专注。
“很感谢你们，又陪伴我走过了一年。”
他说，“在未来，除了《雪中鹿》这样的优秀剧集外，我还会为你们带来更多作品一一当然，也包括我的新歌。”
台下又是一片鸡叫:“啊啊啊啊哥哥转型了居然也还会继续唱歌!这是什么全能型神仙，我们永远爱哥哥!”“之所以还会坚持唱下去，是因为，”他眼底光晕流转，一字一句道，“我想唱给你们听，想让我的声音，能一首被你们每一个人都听见。”
“我的‘’白桦们‘’，感谢你们～ 我决定退出”吵闹的喧嚣终于停止。
屏幕上仍是原先的对话框，八九排文字密密麻麻，沉默地排列在一起。
乔繁点了进去。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那些冗余的、可笑的长篇大论，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对话框里又成了空白。
他对着那片空白，看了很久，最后敲下一个单薄的方块。
[好]点击发送，他收起手机，慢慢向床边走去。
床很昂贵，无论是讲舒适还是讲美观，都是顶级配置。
他躺在这样一张大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仰起头去看外面的墨蓝天色。
“……我无需去仰望星空。
乔乔，你就是我的唯一星辰。”
只要有有足够长的时间，恒星总会分解、爆炸，湮灭于宇宙，好像它们从未诞生。
可你不会的，乔乔，他这样说。
我们的感情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消亡，长存且唯一。
乔繁拉上了窗帘。
漫天星斗与霓虹光彩都被关在窗外，他闭眼陷入沉眠。
“……好不好听?”少年笑眼弯弯，连周身都被阳光镀上一层暖色，柔化了原本攻击性十足的面部线条。
他依不饶地追问:“乔乔，你说，刚刚我唱的好不好听?你喜欢吗?”过了很久，梦里的自己迟钝地“嗯”了一声。
只是一声单调的音节，却让面前的少年喜笑颜开。
他很开心地拉住乔繁的手腕，凑到他耳边小声道:“那，我们偷偷做个约定?”乔繁呼吸放轻了些，过了几秒，认真地问:“什么、约定?”他的声音也很小，明明是正常的交谈，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窃窃私语，好像在分享什么重要的小秘密。
两人距离更近，而乔繁没躲。
唇瓣吻上耳畔，温热一触即发。
他听到他说:“你陪着我，我想一首唱给你听。”
“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一首唱下去。
从今往后，我的每首歌都属于你，也只想让你一个人听见，好不好?”乔繁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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