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烟袋在供桌上咔嗒作响时,我正在给狐仙牌位描金。
民国二十三年的初雪落得蹊跷,纸窗上凝着血珠似的冰凌。
胡三太爷的青铜像突然渗出朱砂泪,三柱线香齐齐拦腰折断。
"城西督军府,戌时三刻,母子俱亡。
"烟杆在香灰里划出字迹,我盯着最后那个血淋淋的"亡"字,锁骨处的狐首刺青骤然发烫。
供桌下的黄皮包袱自动解开,露出捆着红绳的收魂伞和刻满符咒的犀角灯。
督军府的黑漆大门贴着囍字,两盏白灯笼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
穿灰布衫的管家引我穿过回廊,青砖地上还留着没擦净的鸡血。
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声,混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是第三胎了。
"管家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前头两个少爷都是脐带缠颈,接生婆说...说瞧见新姨娘穿着红绣鞋自己扯的脐带。
"雕花拔步床前跪着三个瑟瑟发抖的丫鬟,床幔上溅满黑褐色的血点。
十九岁的五姨太仰在鸳鸯枕上,雪白的中衣下隆起小山似的肚腹,十根指甲深深抠进床柱。
"好疼...有东西在咬我的肠子..."她突然睁眼,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你们听!
轿子来了!
"西北角的气死风灯应声而灭。
我甩出收魂伞的瞬间,犀角灯照出床底一团蜷缩的红影——金线密绣的并蒂莲鞋面上,缀着的东珠正往下滴血。
五姨太发出夜枭般的尖笑,肚皮上浮现青黑色的掌印。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伞骨上系着的五帝钱叮当作响。
那红绣鞋突然腾空飞起,首扑产妇高高隆起的腹部。
"丁丑年,癸卯月,生人回避——"沙哑的喝令声穿透窗纸,八仙桌上的龙凤烛轰然爆燃。
我转身看见个戴瓜皮帽的老者跨进门槛,他手中罗盘指针正对着我疯狂旋转。
"哪来的野丫头敢动我青帮供养的阴娘子?
"老者腰间坠着的骷髅铃铛哗啦作响,"这胎婴灵是我们三爷要的..."五姨太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肚皮裂开蛛网似的血纹。
我来不及多想,甩出收魂伞截住飞向老者的红绣鞋。
鞋底翻出刻着生辰八字的银锁片,正与产妇腕上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天清地明,狐火通幽!
"我扯断颈间红绳,沾着心头血的狐首坠子砸向绣鞋。
幽蓝火焰中浮现出嫁衣残影,新娘盖头下赫然是五姨太青紫的脸。
老者见状掏出土黄色令旗,满屋突然阴风大作。
我袖中滑出胡三太爷亲赐的断魂钉,却见产妇身下漫出黑水,一个浑身长满眼睛的肉团正顺着床沿蠕动。
"造孽啊!
是子母煞!
"老者转身欲逃,却被红盖头缠住脖颈。
我趁机将犀角灯塞进五姨太手中,灯芯爆出的青光里,照见绣鞋主人脖颈上深可见骨的勒痕。
肉团突然发出婴儿啼哭,数百只眼睛同时流出血泪。
我咬破手指在虚空画出血符,供在督军府门外的狐仙牌位应声炸裂。
"胡三太爷借法,万邪退散!
"银白狐尾虚影横扫而过,肉团在惨叫中化为黑烟。
红绣鞋跌落在地,鞋腔内滚出个雕着合欢花的槐木盒。
盒盖缝隙渗出粘稠黑血,在青砖地上汇成西个字:**张郎负我**管家此时带着卫兵破门而入,却见老者七窍流血倒毙在墙角。
五姨太的肚皮己然瘪下去,身下躺着个浑身发青的死胎,脐带在脖子上绕了整整七圈。
我悄悄把槐木盒塞进包袱,摸到盒底凹凸的铭文。
就着残烛细看,竟是"永吉当铺,甲字库"七个篆体小字。
窗外更夫恰好敲响三更,梆子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戏文:"良辰吉日轿抬错,奈何桥上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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