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刀刺入肋骨的瞬间,我听见了蝉鸣。
这个认知让持刀的手猛地顿住。
冷气开足的现代化验室不该有蝉鸣,更不该有裹挟着槐花香气的穿堂风掠过发梢。
凝固的血腥味里混入了某种焦糊气息,像是焚烧艾草时腾起的青烟。
"死者胃部黏膜充血,十二指肠..."我下意识复述到一半的尸检术语卡在喉咙里。
日光灯管细碎的嗡鸣被木梁爆裂声取代,指尖触碰的金属解剖台不知何时变成了褪色的黄梨木。
原本规整排列的玻璃器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碎裂的青瓷碗片。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白大褂领口。
我缓缓抬头,看到雕花木窗外斜插着一枝染血的石榴花。
花瓣上的血珠正顺着叶脉滚落,在青砖地面绽开暗色梅花。
三米开外的屏风后,隐约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臂。
这不是市局法医中心。
耳鸣声骤然尖锐,我踉跄着扶住身前的柏木方桌。
桌案上散落着朱砂写就的黄符,铜盆里未燃尽的纸钱被风卷起,灰烬粘在解剖刀银亮的刃口。
屏风后突然传来窸窣响动,职业本能驱使我攥紧解剖刀,抬脚踢翻了挡路的矮凳。
"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
唯有铜盆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将我的影子投在绘着钟馗捉鬼图的墙壁上。
那截青灰色的手臂突然抽搐般抖动,指甲划过地面的刺啦声让人牙酸。
当我的影子完全笼罩屏风时,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绕过屏风的刹那,解剖刀"当啷"坠地。
身着绛红襦裙的女子仰面倒卧,七窍渗出的黑血在脸上结成蛛网。
她右手死死攥着半块玉珏,左手五指深深抠入青砖缝隙。
最诡异的是心口处插着的金簪,簪头凤凰口中衔着的夜明珠正幽幽发亮——这分明是陪葬规格的冥器。
"角膜完全浑浊,尸僵开始缓解,死亡时间超过十二小时。
"我蹲下身查看尸体,职业病发作时竟暂时忘却了恐惧,"指甲呈紫绀色,符合急性中毒特征..."手指刚要触碰女子发黑的嘴唇,后颈突然炸起一阵刺痛。
破空声从头顶袭来。
我抱着尸体就地翻滚,一柄钢刀擦着耳畔钉入地面。
抬头看见五六个赭衣衙役破门而入,为首者手中铁链哗啦作响:"妖女果然在此施法!
""等等!
这是凶案现场!
"我撑着桌案起身,忽然意识到自己仍穿着现代制式白大褂。
在满室飘飞的纸钱灰烬里,这抹冷白色显得格外刺目。
衙役头领的刀尖挑开我胸前的工作牌:"秦晚?
玄门秦氏的余孽?
"他狞笑着逼近,"三年前你们用邪术害死陈侍郎全家,如今又对林尚书千金下毒手!
"我后退时撞翻了铜盆,尚带余温的香灰洒在尸体衣襟上。
突然瞥见死者耳后有一处针孔,在乌紫的皮肤上泛着银光。
这是...注射痕迹?
"且慢。
"清冽如碎玉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衙役们齐刷刷跪地,玄色织金蟒纹的袍角拂过门槛,玉冠青年逆光而立的身影带着迫人威压。
他腰间金鱼袋缀着的红珊瑚珠串微微摇晃,在满地血污中折射出妖异光泽。
"萧大人!
此女对林小姐尸身不敬..."衙役头领话音未落,便被青年抬手制止。
被称为萧大人的男子俯身查看尸体,玄色广袖扫过我的白大褂下摆。
他修长手指悬在尸体心口的金簪上方半寸,突然转头看向我:"你动了哪里?
"我强压下穿越带来的眩晕感,指着尸体耳后:"此处有新鲜针孔,死者真正的死因不是中毒,而是..."话音戛然而止。
在这个没有显微解剖技术的时代,要如何解释静脉注射导致的空气栓塞?
"而是什么?
"他起身时腰间玉佩撞出清响,我才注意到玉佩上刻着"大理寺卿萧"的字样。
"而是某种邪术。
"衙役头领突然插话,"这妖女方才正要对尸体下咒,幸亏大人来得及时!
"萧景珩的目光落在我染血的乳胶手套上。
他忽然抓起我手腕举到鼻尖,深嗅后眉心微蹙:"川芎、冰片、龙脑...这是防腐药膏的味道?
"我趁机甩开桎梏,从白大褂口袋摸出缩小成香囊的法医勘察箱:"大人明鉴,民女只是验伤。
"展开的香囊里露出银制镊子与琉璃瓶,装着自制的酸碱试纸,"死者口唇发绀看似中毒,但指甲缝里的药渣..."话未说完,萧景珩的剑鞘己抵住我咽喉。
剑柄镶嵌的猫眼石倒映出我脖颈处的红莲胎记,他瞳孔骤然收缩:"你是秦家人?
"门外突然传来惊呼。
原本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雷光劈开院中老槐树,焦糊味混着血腥气灌入鼻腔。
萧景珩剑锋一转挑开我的衣领,冰凉金属贴着锁骨游走时,我听见他压抑的喘息:"红莲现,山河变...""报——!
"浑身是血的驿卒撞开院门,"北境八百里加急!
突厥大军压境,兵部尚书昨夜暴毙!
"狂风卷着暴雨灌入室内,萧景珩的蟒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突然收剑入鞘,拽着我手腕往外走:"立刻封锁现场,尸体运回大理寺冰窖。
"转头对我低喝,"你跟我来。
"衙役头领急道:"大人!
此女乃朝廷钦犯...""三年前秦氏灭门案尚有疑点。
"萧景珩甩出令牌砸在对方胸口,"还是说赵捕头要教本官办案?
"穿过回廊时,我瞥见西厢房窗纸上有个人形窟窿。
雨水顺着破洞流进来,在青石板上汇成蜿蜒血溪。
萧景珩突然发力将我拽到廊柱后,几乎同时,三支弩箭钉入我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看来有人不想我们查下去。
"他反手抽出佩剑,剑身映出屋顶掠过的黑影,"会爬树吗?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抱起。
萧景珩足尖点地跃上槐树枝干,暴雨将我们浇得透湿。
下方传来刀剑相击声,我死死攥住他前襟,突然摸到布料下凹凸的纹路——他心口处似乎有块灼热的疤痕。
"抱紧。
"他贴着耳畔低语,温热气息拂过颈后胎记。
失重感骤然袭来,我们坠入枯井的瞬间,头顶传来砖石封堵的闷响。
黑暗中有萤火亮起,萧景珩指尖捏着颗夜明珠。
我这才发现井底别有洞天,潮湿的石壁上布满刀劈斧凿的痕迹,角落里散落着生锈的镣铐。
"林小姐是第十七个。
"他忽然开口,夜明珠冷光映得侧脸如同鬼魅,"过去三个月,所有接触过红莲案卷的人都死于非命。
"剑尖挑起我颈间香囊,"除了你。
"我后背抵上石壁,解剖刀悄悄滑入掌心:"大人带我至此,恐怕不止为查案吧?
"他低笑一声,忽然扯开衣襟。
莹白皮肤上,与我胎记别无二致的红莲纹身正在渗血:"三日前我查到你家族谱,秦氏最后一代巫医的画像上..."染血的指尖抚过我的胎记,"也有这朵红莲。
"惊雷炸响,井口传来土石崩裂声。
萧景珩突然将我扑倒,箭矢贴着头皮掠过钉入石壁。
他在翻滚中塞给我半枚虎符:"记住,往生咒要倒着念。
"混乱中我摸到尸体腰间硬物——正是林小姐紧攥的玉珏。
当萧景珩的剑刺穿最后一名刺客喉咙时,玉珏突然发烫,浮现出与现代解剖室如出一辙的分子结构图。
暴雨渐歇,萧景珩拭去剑上血迹:"秦姑娘可知,你方才验的并非林尚书千金?
"他踢开刺客的蒙面布,露出与林小姐一模一样的脸,"这是第十八个替死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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