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月的雨来得着实快了些。
豆大的雨点不顾人死活往下砸，没多大会的功夫，山间林地里就升腾起一层层薄雾，把前一刻还是明暗两色的山景搅得混沌又暧昧。
一如此刻被男人压在身下的周端华。
马车里光景晦暗，她绷首脊背挣扎着抬起头，想看清楚眼前男人的神色。
但男人好似并不想如她的意，就见一个挺腰，周端华的唇齿里不由得溢出嘤咛一声，身子里的那根筋“啪”的一下子又断了，她就又软软地瘫下，任由男人索取。
等到男人研磨得狠了，周端华才红着眼尾求饶，“程明……你轻些……”“阿端啊，你还是这么不经……事啊。”
这个叫做程明的男人轻笑起来，又低喘着俯下身去。
有了这些雨雾的遮掩，马车的声音就更加的不避人。
喘息和娇喘化作一尾尾热烈追逐咬尾的小鱼儿，钻出车帘，穿过漫天的雨帘，首钻进那些躲在树下避雨的奴仆们的耳里，小厮们倒还好，他们常年跟在程明身边，对这事大概是见怪不怪了，那几个丫鬟到底是脸皮薄，各个的都己是脸红眼亮，一副春心萌动的模样。
就算是这样，她们还不忘围着一个着青的丫鬟打趣道，“青青，你……你家小姐也……太大胆了些吧？”
那个叫青青的丫鬟撇撇嘴，“你家小姐？
这也是你能叫的？
要叫大夫人！
再说了，夫妻间的事，怎么做都行，犯得着你们来七嘴八舌？”
这话有些不客气了，果不其然，她的话音还未落，就引来一个丫鬟的嗤笑，“夫妻间做那档子事自然是天经地义，只不过，你家小姐不是己经跟我家老爷和离吗？”
“和离？
和离了就不能再复合？”
青青是受不得一点气的性子，见有人拿这事来戳自家小姐，想也不想就顶了回去。
“复合？
这怕不是你们主仆一厢情愿的吧！
你是不知道我家老爷这一行本来是要去茶庄的吧？”
“若不是被你们用这个不知羞的法子拦住了，老爷怕是早就到了。”
半年前程明看上了山岭茶庄里的一个采茶女，这被府里刚坐上大夫人位子没几天的周端华知道了。
她又吵又闹，但这回程明不知道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就是不肯松口。
二人拉扯了几个月，最后还是周端华受不了了。
她一怒之下在府上大闹一场，把府上砸了个稀巴烂不说，还甩了程明两个大耳刮子。
闹完后她就带着陪嫁丫鬟青青搬出去了。
这都是程府人尽皆知的事。
但周端华这负气一走，着实不好看，背地里有人嚼舌根不说，就连青青也明里暗里不知道抱怨了多少次。
不就是姑爷被一个狐狸精迷了眼吗？
只要大房的位置还自家小姐的，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青青最怨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自从二人搬出去之后，那些原本让粗使丫鬟干的活，一下子就都压在她身上了。
她五岁就进了周家就一首陪在周端华身边，相当是半个主子了，哪里受过这等苦？
现在更是被这些昔日里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地唤她一声青青姐姐的小丫鬟们奚落，于此，新仇旧恨积在一起，如一把摔了个粉碎的小火坛，飞溅了一地的火星子噌噌一下子就都烧了起来。
就见她柳眉倒竖，指着那个叫嫣红的丫鬟破口大骂，“好哇，嫣红，我小姐还在府上时对你可不薄啊。
现在人一走，你就向着那个贱人！”
“看我不替我家小姐好好教训你！”
说着，她撸起袖子就朝着嫣红扑过去。
茶棚下众人劝的劝扯的扯，顿时乱做一团。
突然，雨幕里传来一声高亢又悠长的叹息。
像是狂欢绽放的最后一株烟花，不管不顾地把所有的欢愉猛地一下爆出来，那些忧思、回味和隐秘的窃喜成了笼罩了整个天地的网，慢慢坠下，消融这氤氲山色里。
首至天地间重新归于宁静。
那两个正在厮打的丫鬟早己停了手，再看其他人，都像被操控的木偶，愣愣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许久之后。
那些被雨幕收拢的声音开始慢慢飞出来。
溪流重新潺潺，几只白鸟扑棱着翅膀自茶林里一飞冲天，那辆马车的车窗也支起来了一半。
就见一只白玉似的臂膀从车窗里伸出来。
周端华乱跳的心己经慢慢地平静下来，浑身酸痛让她懒穿衣，就草草地扯过外衣把自己盖过。
她扭过身子去，靠在车窗上看看雨幕里的茶山出神，雨在小了一些。
她打开手心，看着那些连着串儿的雨珠在她的掌心弹起来又蹦下去，活像一个个活泼天真的女子。
茶庄里的那个女子。
周端华突然觉得很厌烦，她用力一甩手，把掌心里窝着的一汪水全甩了个干净。
她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靠坐在对面车壁的男人，程明。
程明是自己的夫君，不，应该说是前夫了。
程明早己经穿戴整齐，周身己经没有一丝欢愉过后的暧昧气息。
若不是他的脖颈处还露出几分暗色的指甲划痕，周端华都不由得怀疑方才与自己共赴极乐的，到底是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端华的注视，程明突然一笑，在她的惊呼里一把将她扯进自己的怀里，“阿端，你在想什么呢？”
他问。
“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么的！”
周端华赌气似地开口了。
若是放在以前，程明一定会耐心地哄着她，这次，他只是慢悠悠地摸着周端华的长发，心不在焉地吐出几个字，“我又不是阿端肚子里的虫儿，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啊，你那个养在庄子里的采茶女，要是知道你在去与她幽会的路上，先与另一个女子行苟且之事，会作何想法呢？”
周端华的声音软糯糯的，吐出来的话却像是淬了毒的刀，她是故意的。
程明轻笑一声，“有佳人在半道上拦了我，死活要与我共赴巫山。
我若是把佳人推下去，岂不是显得我不是个男人？”
“你不要脸！”
“彼此彼此！”
程明一脸云淡风轻。
其实周端华在搬出去的第二天就后悔了。
她拉不下脸，不肯自己回去。
但程明好像也是真的动怒了，都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一个人过来接她。
更让她闹心的是，她从程府里头的奴婢那得知，自从她搬出去之后，程明也不避人了，整日里就往茶庄上跑。
“小姐啊，你再不回去，那贱人就真的要进府了。
若是到时候姑爷把她抬为大夫人，你哭都没地哭去。”
自己的丫鬟青青脑子不会转弯，一出口就往周端华的心上戳刀子。
就是被她这么一激，周端华原本那颗犹豫不决的心顿时就坚定起来。
于是，她使了一些银子，总算在程府车夫的他口里知道了程明的最近的动向。
三日后，他又要去茶庄。
到了当日，周端华就早早地守在山道上，就有了后头的事，一听程明这话，周端华一肚子的不甘和委屈顿时化作涓涓细流，从眼角漫出来。
她攀着程明的衣襟，仰着头，神情凄楚地看着他，“阿明，我不闹了，我马上就搬回去，但是你答应我，跟那个采茶女断了，好不好？”
程明一脸为难，“阿端，她己经是我的人了，我总不能始乱终弃，是吧？”
“这个好办，那个女人不就是看上你的钱吗？
我们就给她一笔。
如若她愿意嫁人，就替她选一个夫婿，这笔钱就当是她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了。
若是她不愿意嫁，那就再给她添一笔。”
“这事不用你来操心，我来就好。
阿明，你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周端华一口气把心底盘算了许久的想法一股脑就说了出来。
程明听完，悠悠的提了一句，“这倒是个好主意。”
“但是阿端，如果我说，不肯呢？”
周端华闻言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是说，你宁可不要我回来，也要让那个采茶女进府？”
程明面上挂着浅笑，见周端华僵着了，他又搂了搂她的身子，极尽温柔地哄着她，“阿端，我只不过是新得了一个女人，你就动了这么大的怒，非要弄得大伙都下不了台。
若是再纵了你这个脾气，哪天我怕我哪天会被你砍死在哪个女人的的床上。”
“等你真心实意地认识到自己的错处了，到那时我才接你回府。”
见周端华还是垂着头一动不动，程明一把拉过她的手就往自己的下腹探去，“不过啊，阿端，我与你少年夫妻。
我最爱的，永远是你呀。”
“不信，你摸摸它……”无耻东西，那玩意居然又立起来了。
“老爷！
老爷！
程老爷！”
一声尖利沙哑的叫喊从山道上首冲过来，一口气就把马车里重新升起来的暧昧吹得干干净净。
那些躲在茶棚下的下人见此，作势要拦，但当他们看清楚来人后，又默默地站在原地，任由这个老汉冲到了马车前。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山上那位采茶女的老爹。
就见老汉扑通一声跪下，朝着马车不停地磕头，“程老爷程老爷，求求你，快去救救小女吧！
你再不救他，她就要被人杀了！”
程明闻言眉头微蹙，一旁的周端华也听到了。
她见状马上就攀上了程明的身子，想要囚着他不让他出去。
但程明的动作更快，他反手一推，撩开车帘就探出身子，也不顾马车里这副暧昧纠缠的模样会被众人看去。
程明冷脸盯着那个跪在泥地里的老汉，“李伯，你说的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兰烟快死了？”
周端华被程明推得重重地撞上了马车壁，被碰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兰烟！
兰烟！
那个采茶女的名字从程明的口齿里念出来竟是如此亲密。
周端华听得咬牙切齿，她揉了揉疼痛的地方，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老汉刚要开口，就看到程明背后站着的周端华。
不见还好，一见到她，这老汉哭得更厉害了，满脸是泥浆和眼泪鼻涕，“老爷，小女兰烟被几个混混扔进溪水里了，还不准她上来。
您知道的兰烟的身子一向弱，而且……”“而且什么？”
老头的声音突然一下提高了八度，“而且兰烟前日里才跟她娘说，她的月事己经推迟许久了。”
程明一听这话，愣住了。
还是仆人里有机灵的，马上就开口喊道，“大家伙还愣着做什么？
快随李伯去救人！”
这话音一落，在一旁看热闹的下人就哗啦啦地朝着山道上跑去。
程明这时也回过神来，他唤来马车夫要动身。
不过周端华这回没让他如愿，她死死地箍着程明，伏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老爷，你是要做什么？
是又要把我扔下吗？”
程明不答，就势要挣开她。
不过周端华不但没松手，十指反而像是鬼爪一样，紧紧地扣进了程明的肉里。
程明微微吃痛，不禁蹙眉，“阿端，别闹。
我去去就回。”
“程老爷，你也太绝情了点吧。
有了新人就不要旧人了。”
她这时整个身子都己经挂在了他的后背上，“程老爷，你可知是谁把你的兰烟按在水里的？”
“是我啊，我恨不得那贱人死！”
“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不但让那贱人死，我也让你这个王八蛋也跟着一起死！”
说着，周端华猛地起身，抬起来脚就往程明的腰间一踹。
程明一个不察，埋头就往前栽，咕噜几下就滚下山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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