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幡渡魂林月儿的棺椁停在堂中,素白帷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像她临终前扯断的锦缎。
母亲伏在棺木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棺沿雕刻的并蒂莲——那是她亲自选的纹样,寓意“生死相随”,此刻却刺得眼底生疼。
“阿月最爱热闹……”她喃喃着往火盆里添纸鹤,“怎么就留娘一人过这冷清日子……”话音未落,灵堂外突然传来车马声。
甘子言身着素服跨进门槛,阿宁垂泪跟在身后,腕上的翡翠镯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林婉儿攥着帕子的手突然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镯子原是母亲给阿月的陪嫁,此刻却戴在杀姊仇人手上。
“林大人节哀。”
甘子言抬手作揖,目光掠过供桌上的长生灯,“太子妃与月儿情同姐妹,得知噩耗后……”“情同姐妹?”
温怜的冷笑打断他的话。
少女从灵堂角落站起,素白孝裙上沾着香灰,手里攥着半幅未绣完的锦绣——那是她与林月儿约好“比美”的物件。
“阿月替她抄经时,手冻得生满冻疮,她可曾送过一片暖炉炭?
阿月被流言逼得吞炭,她却在东宫办赏花宴——这便是‘情同姐妹’?”
阿宁的脸色瞬间发白,往甘子言身侧缩了缩。
甘子言眼底闪过不耐,却仍维持着温和语气:“温姑娘节哀,逝者己矣……”“住口!”
林西洲突然起身,十三岁的少年攥着腰间的箭囊,指节捏得发青。
他腰间系着的正是林月儿亲手编的箭囊,里面还装着他第一支射中靶心的竹箭。
“你杀了我阿姐,还敢来假惺惺吊唁?!”
母亲猛地抬头,想喝止儿子,却在看见林月儿的画像时,喉间发出呜咽。
画像上的少女嘴角含着淡笑,腕间的玉镯正是父亲去年在扬州耗尽心力寻来的羊脂玉,刻着“长毋相忘”。
甘子言身后的侍卫按上刀柄,灵堂内气氛骤冷。
父亲忽然起身,却不是阻拦儿女,而是从供桌上取下林月儿的琵琶,轻轻拨响一串泛音——那是她生前最爱的《清平调》。
琴弦震颤间,他望向甘子言,声音低哑却清晰:“太子殿下若是为朝政而来,改日请早;若是为亡女而来……”老人顿了顿,指腹抚过琵琶上的雕花,“请先回答她临终前问的那句——‘为什么?
’”灵堂外的风突然变大,白幡被卷得猎猎作响,如无数只惨白的手,撕扯着春日的虚假温情。
甘子言的袖中滑出片金箔,那是林月儿嫁入东宫时,他亲手给她描眉的金错刀笔,此刻却轻飘飘落进火盆,瞬间被烈焰吞没。
林月儿的意识悬浮在梁上,看着这一切,忽然想起及笄那年,甘子言站在梅树下,说她戴白幡好看。
那时她不懂他眼底的深意,如今才明白——原来从一开始,他便在等这一日,等她化作灵堂白幡,成为他权谋路上的祭旗。
血色在意识深处翻涌,她望着甘子言转身时轻拍阿宁肩膀的模样,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这灵堂的白幡,不该是我的葬旗,而该是你们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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