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缚雪将热熔胶枪插回底座时，腕表指针恰好划过十一点半。
修复室顶灯在头顶发出细微电流声，青铜器展柜的玻璃映出她凌乱的马尾辫，几缕碎发被汗水黏在脖颈上。
她摘下防尘口罩，明代屏风残片在冷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这是她接手过最棘手的文物。
西扇黑漆描金屏风本该描绘西季山水，但表面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暗红色锈斑，仿佛泼溅的血迹干涸了数百年。
更蹊跷的是X光扫描显示，夹层绢帛上并非寻常花鸟，而用某种动物油脂勾勒出扭曲的符咒——实验室的报告今早刚送到她邮箱，结论栏赫然写着"人乳混合尸油"。
"吱呀——"身后突然传来展柜门轴转动的声响。
林缚雪猛地回头，那个存放战国青铜匜的柜子纹丝不动。
她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把最后一片金箔嵌回屏风断裂处。
鎏金工艺本该璀璨夺目，可这些缠枝莲纹却像蒙着层阴翳，手指抚过时甚至能感到细微的颗粒感，像是...凝固的血珠。
电子钟的红色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
23:57......23:58......23:59。
所有数字在子时到来的瞬间冻结成血红色。
林缚雪抓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同样的时间囚笼。
她快步走向大门，鞋跟在地砖敲出空洞回响，却在握住门把手的刹那僵住——黄铜把手上密密麻麻布满冰晶，寒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门缝蔓延。
"有人吗？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修复室里激起层层回音。
往常彻夜巡逻的保安此刻杳无踪迹，走廊监控探头闪烁着妖异的绿光。
屏风突然发出裂帛之声。
林缚雪转身时，正看见鎏金纹路里渗出浓稠的黑血。
描金莲花在血污中诡异地舒展，枝叶扭曲成无数挣扎的人形。
她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展柜，玻璃表面突然浮现十二道鬼影。
第一个影子匍匐在地，脐带缠绕着青紫的脖颈；第二个戴着凤冠，水袖却滴着猩红；第三个背着棺材，铃铛串成锁链......每个鬼影都对应着展柜里的文物。
战国青铜匜中的清水开始沸腾，汉代陶俑的眼眶淌出泥浆，而最可怕的莫过于那面屏风——漆黑的漆面正在融化，露出夹层里血淋淋的绢帛。
"救......命......"细微的呜咽从屏风深处传来。
林缚雪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她认得这个声音，七岁那年母亲失踪前夜，电话里最后的喘息就是这样支离破碎。
身体比意识更早行动，当她反应过来时，手指己经触到绢帛上凸起的纹路。
刹那间万千厉哭刺入耳膜。
缠枝莲纹活了过来，金线勒进她的指腹疯狂吸血。
屏风表面鼓起无数人脸形状的肿块，那些肿胀的嘴唇开合着，吐出混着血沫的诅咒："时辰到了...时辰到了..."林缚雪拼命后仰，整条右臂却被吸进漆面，皮肤上浮现出蛇鳞状的血痕。
"砰！
"展柜玻璃轰然炸裂。
她借着反作用力挣脱桎梏，跌坐在满地狼藉中。
右手小臂布满细密血点，排列成衔尾蛇的图腾。
屏风裂口处突然伸出数十条紫黑色脐带，每根末端都蜷缩着胎儿大小的鬼手。
地面开始塌陷。
裂缝像蛛网般在脚下蔓延，林缚雪抓住最近的展柜边缘。
青铜匜翻倒在地，沸腾的液体泼洒之处，地砖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那些鬼手抓住她的脚踝向下拖拽，指甲抠进血肉，寒毒顺着血管首窜心脏。
"别想逃......"婴灵的笑声从深渊底部传来，"你本来就是祭品..."下坠的瞬间，她瞥见墙角电子钟的血红数字开始倒流。
23:59变成1950，又跳转到2047，最后定格在1999年7月15日。
半片甲骨从屏风裂缝中弹出，她本能地抓住这唯一的实物，棱角割破掌心时，恍惚看见甲骨上刻着生辰八字——正是她自己的出生日期。
失重感骤然加剧。
无数记忆碎片在坠落中闪现：母亲抱着襁褓冲进博物馆的雨夜，父亲将某物封入青铜匜时颤抖的双手，还有自己后颈那块被长发遮掩的胎记——此刻正与掌心血痕产生共鸣。
"抓住我！
"忽然有只手穿透黑暗。
林缚雪抬头看见穿白大褂的女人，胸前工作牌被血渍模糊，但还能辨认出"苏青禾"三个字。
那是母亲失踪前的岗位。
她奋力伸手，指尖相触的刹那，女人突然露出诡异的笑——白大褂下伸出蜘蛛般的节肢，将母亲的脸皮整张撕下。
深渊底部亮起十二盏血灯笼。
林缚雪在剧痛中蜷缩身体，甲骨碎片嵌入伤口。
坠落最后时刻，她听见此起彼伏的更漏声：子时的铜壶滴漏，丑时的西洋座钟，寅时的日晷嗡鸣......当所有声响汇成尖锐的蜂鸣时，后背着地的钝痛将她扯回现实。
腐臭味钻入鼻腔。
她躺在瓷砖开裂的走廊里，头顶"产房重地"的灯牌滋啦闪烁，墙皮脱落处露出1999年的旧报纸——头条新闻写着《妇幼保健院七孕妇离奇死亡事件》。
掌心传来灼烧感。
染血的甲骨碎片浮现出甲骨文"巳"字，而右手的蛇形血痕正在蜕变成刺青。
走廊尽头传来湿哒哒的爬行声，某个东西在暗处呢喃："妈妈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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