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曜冬第十八次擦拭眼镜时，发现便利店玻璃门外的雨丝凝固成了铜钱形状。
这是高考倒计时47天的深夜，他刚结束补习班课程。
校服第二颗纽扣硌着锁骨——母亲临终前缝进去的铜质护身符，此刻正在布料下发烫。
收银台后缺了小指的店员机械地重复："关东煮买二送一。
"白炽灯管在头顶滋啦作响，像极了父亲实验室里老旧的粒子对撞机。
"不用了。
"林曜冬摸出零钱，注意到硬币上的年份全部是1999。
纸币水印在荧光灯下显影出模糊的铜钱轮廓，收银员胸牌上的"楚翦"二字泛着青铜锈色。
门外故障的霓虹招牌突然爆出电弧。
紫红色的"24小时营业"扭曲成麻花状，断裂的灯管悬浮重组，拼出"荣枯"两个篆体字。
林曜冬后退半步，鞋跟陷入突然软化的沥青路面。
雨滴悬停在鼻尖前毫米处，他闻到了记忆深处的味道：父亲实验室的钚元素衰变气息，混杂着母亲毛衣上的茉莉花香。
叮——一枚生锈铜钱滚到脚边。
当他弯腰时，整条街道如同被揉皱的数学试卷般蜷缩起来。
柏油路裂开蛛网状缝隙，便利店玻璃映出无数个自己在平行时空尖叫：有人被锁在电梯，有人跪在赌场，还有人在暴雨里徒手挖掘着什么。
"欢迎第4444位房客。
"沙哑的嗓音惊得他转身。
戴青铜面具的男人西装笔挺，露出的下颚爬满电路板纹路。
那人递来的羊皮纸契约上，落款处密密麻麻的血指印仍在蠕动，最上方赫然是他母亲的字迹——与遗书上的"照顾好自己"笔迹完全一致。
"这是新型诈骗？
"林曜冬攥紧书包带，护身符灼痛感骤增。
三天前整理母亲遗物时，那个锈迹斑斑的铜盒里除了护身符，还有张泛黄纸条：”别相信偶数楼层“面具人脖颈的条形码闪过红光："生存税己扣。
"他摊开掌心，三枚带血丝的铜钱叮当作响，"建议先兑换眼泪，行情是一颗泪珠换两小时安全时间。
"凄厉尖叫从头顶炸开。
水晶吊灯上挂满琥珀色玻璃球，穿校服的女生正在某个球体里疯狂拍打，她胸前的"高三（7）班"铭牌反着冷光——正是林曜冬的班级。
女生用口型嘶吼："别吃电梯口的糖果！
""合作吗？
"冰凉的刀刃贴上手腕。
黑衣女子如雾气凝结，她耳后嵌着的铜钱己与皮肤共生。
"我叫裴寂。
"她甩开遮住左眼的刘海，瞳孔里浮动着彩票开奖般的数字流，"你口袋里的护身符，和我的铜钱是同一炉铸的。
"便利店塑料袋突然从虚空坠落，滚出半个没吃完的饭团——正是林曜冬昨晚熬夜复习时啃的那只。
包装纸上母亲的字迹晕染开来："电饭煲里有汤，别熬太晚。
"整面墙的电子屏骤然亮起。
他的学生照出现在"午夜赌局"名单首位，照片边框的血色进度条旁，高考倒计时正以双倍速度流逝。
铜钱在掌心渗出锈水，倒计时数字突然扭曲成母亲临终心电图的波形。
"新人福利。
"裴寂的匕首挑开他校服第二颗纽扣，铜质护身符悬浮而起，与匕首柄镶嵌的铜钱形成共振，"给你看个魔术。
"刀刃划破空气的瞬间，赌场腐臭味涌入鼻腔。
猩红地毯上粘着口香糖似的胶状物，穿洛丽塔裙的少女正在拆解铜钱，零件散落成跳房子的方格。
戴青铜面具的荷官递来三枚新铜钱："新手局，赌注是…"他突然凑近深嗅护身符，"...2008年5月12日下午2点28分的记忆。
"林曜冬后背沁出冷汗。
那是汶川地震的时间，护身符内侧确实刻着这个日期——母亲的老家就在震中。
"我压这个。
"裴寂扯开衣领，锁骨处的铜钱疤痕汩汩冒血。
荷官瞳孔闪过二进制流光："记忆熵值739，准入。
"赌桌突然扭曲成大脑沟回。
林曜冬发现每枚筹码都是压缩的神经元突触，荷官发牌时，牌背的暗纹竟是他小学作文《我的理想》手稿。
作文结尾被血渍晕染的句子此刻清晰可辨："我想成为时空修理工，把妈妈碎掉的笑容拼回原样。
""游戏叫跳房子。
"裴寂用血在瓷砖上画出九个方格，"但这里的格子是活着的。
"她踢动铜钱，第三格突然隆起成坟包，爬出半截腐烂的机械手掌。
当林曜冬将第一枚铜钱投入"天空"格时，整个赌场倒转。
水晶灯里的婴儿标本集体睁眼，脐带缠绕成秋千。
荷官的面具裂开缝隙，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复眼——每只瞳孔都映着不同年龄段的林曜冬。
穿唐装的老人拄蛇纹木杖踱来，杖头铜钱刻着"钟爻1968"。
"小子，"他吐出的烟圈在空中凝成质数数列，"要不要用童年换条生路？
"枯槁的手指划过校徽，"比如...2008年你偷偷埋掉的仓鼠尸体？
"警报炸响的刹那，人群如受惊的蚁群涌向出口。
林曜冬被挤到电梯口，裴寂的喊声淹没在嘈杂中："别按偶数..."他抬头看见楼层按钮正在渗血，负二层的标识符是∞符号里套着克莱因瓶。
电梯门开合的瞬间，茉莉茶香扑面而来。
轿厢镜面映出无数个自己：西装革履签署文件的，浑身金属化病变的，抱着婴儿站在废墟中的——那婴儿脚踝系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铜质护身符。
"抓到你了。
"荷官的声音从通风口渗出。
林曜冬摸到口袋里的铜钱正在溶解，倒计时突然加速。
当他要冲出电梯时，所有按钮消失了，只剩血淋淋的"7"在疯狂闪烁。
裴寂的匕首贯穿电梯顶板。
"抓住！
"她染血的手垂下来，"这层根本不是赌场..."话音未落，轿厢地板轰然塌陷。
在失重坠落的瞬间，林曜冬看见底层堆满锈迹斑斑的校服——每件第二颗纽扣的位置都钉着铜钱，像一群被制成标本的知了。
下坠持续了心跳七次的时间。
落地时没有疼痛，只有冰冷的金属触感。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学校天台上，手里攥着半块饭团。
包装纸上母亲的字迹正在消失，最后一个"汤"字化作铜锈，被夜雨冲刷成柏油路上的霓虹残影。
远处便利店依然亮着故障的紫红灯光，"24小时营业"的"营"字缺口处，三角形符号如同咧开的嘴。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