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淬火的茶刀劈开雨幕,顾明川掌心的茶膏在潮湿的空气中凝结成珠。
林夕注视着他小臂肌肉的起伏,那些月光银毫竟似活物般在经络间游走,最终汇聚在腕间银镯内侧的莲花暗槽里。
她忽然想起昨夜暴雨中,这双手是如何在漆黑中精准接住坠落的茶篓——仿佛茶树精魂早己融入他的血脉。
"夜间采的茶,露水是活的。
"顾明川突然翻转手腕,银镯撞在竹筛边缘迸出七音阶的清鸣。
林夕看见他颈后那道暗红疤痕随着音节起伏,像寄生在皮肤下的茶树正在抽芽。
晨露顺着他的锁骨滑入衣领,她无意识吞咽了一下,喉间泛起昨夜他后背蒸腾的咸涩。
当茶针破开茶饼的瞬间,陈年紫陶罐的沉香突然涌入鼻腔——这是她失去嗅觉十年来第一次闻到气味。
林夕惊愕地发现,这味道竟与顾明川护住她时,发梢滴落的雨水气息重叠。
破碎的感官在茶香中重新拼合,她看见无数发光菌丝正从男人伤疤处蔓延,缠绕上自己腕间的翡翠玉镯。
"尝尝。
"顾明川递来的建盏边缘,银毫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林夕唇瓣刚触到釉面裂纹,茶汤便在舌尖绽开连绵的山峦——是昨夜被暴雨冲刷的十八道山脊,是黎明前掠过茶田的雾霭,是他转身时扫落在她颈间的、带着炭火余温的呼吸。
茶气氤氲中,她忽然看清那些银毫原是细小的茶多酚结晶,正随着盏壁温度变化跳着布朗族的祭茶舞。
竹筛毫无预兆地倾斜时,林夕先嗅到了腐殖土翻涌的气息。
即将滚落的茶饼上,三百五十七片茶叶同时竖起绒毛,像受惊的穿山甲蜷成球体。
她伸手的刹那,顾明川腕间的银镯突然收紧,在皮肤上勒出莲花烙印。
两人交叠的掌心间,昨日抢救的茶青汁液竟开始发酵,腾起的热气在晨光中幻化成南诏壁画上的茶灵图腾。
"鹿角纹..."顾明川沙哑的尾音被山风揉碎。
林夕看着他将银镯扣进茶饼边缘的凹槽,莲花纹与叶脉咬合的瞬间,整座茶山的地脉突然震颤。
她苎麻围巾的流苏无风自动,细穗如茶马古道的商队掠过男人滚动的喉结,在那里留下一串带着松烟密码的摩尔斯电码。
当第一缕完整的卯时天光刺穿云层时,林夕指尖的苍山雪水正在完成某种古老的契约。
水珠沿着茶窝螺旋纹路奔腾,却在即将闭合同心圆的瞬间,被山脚下突如其来的铜锣声震碎。
她缩手时勾断的麂皮绳在空中分解重组,断裂处显露出用茶梗纤维编织的密文——正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截"一叶知春"牌匾上的残缺笔划。
茶饼轰然坠地的刹那,七十二只绿孔雀从悬崖振翅而起。
顾明川俯身拾刀的姿势与十年前某个雨夜重叠,林夕突然看见幻象:少年时的他跪在同样位置,正用这把茶刀剜去颈后溃烂的嫁接伤口。
鲜血滴落处,此刻正粘着她方才震落的银毫,在泥土里长出一株双色茶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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