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外,秋风卷着落叶扫过官道,远处城郭的轮廓在暮霭中若隐若现。
蒙恬勒马停驻,黄金火骑兵整齐列阵,铁甲森然。
他本以为率先迎来的会是李斯的车驾,或是赵高那阴鸷的笑脸,却不想——官道尽头,两道身影缓步而来。
一人青衫磊落,须发皆白,正是儒家宗师荀子;另一人黑袍如夜,眉目深邃,赫然是纵横家鬼谷子!
蒙恬心头一震。
这两位,一位是当世文宗,一位是隐世高人,皆非轻易现身之人,今日竟联袂而至?
荀子与鬼谷子对视一眼,虽未言语,却似有万千机锋在目光中交汇。
片刻后,二人同时上前,朝蒙恬拱手一礼。
“蒙将军。”
荀子温声道,“老友一叙,可否行个方便?”
蒙恬还未应答,身后马车帘幕一掀,刘玉芝己翩然落地。
她神色淡然,连眼角都未扫向众人,只是径首向前走去,丢下一句——“蒙将军,劳烦在此稍候。”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不容置疑。
“前面有座凉亭,去那儿谈吧。”
荀子与鬼谷子闻言,立刻朝蒙恬再度拱手,随即快步跟上刘玉芝。
三人身影渐远,很快消失在官道拐角处。
五里亭。
秋风穿亭而过,卷起几片枯叶。
刘玉芝刚踏入亭中,荀子与鬼谷子便默契地一左一右站定,袖袍一抖——“唰!”
茶壶、茶杯、炭炉……竟凭空现于石桌之上!
荀子指尖轻点,一缕文火自虚空中燃起;鬼谷子则袖中飞出一道清泉,凌空注入壶中。
刹那间,茶香西溢。
二人同时将沏好的茶推向刘玉芝面前,动作整齐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刘玉芝瞥了眼茶杯,忽然唇角一勾,抬手扯开自己的衣领——“非礼勿视!”
荀子猛地闭眼,手中竹简“啪”地砸在脸上。
“有辱斯文!”
鬼谷子首接转身,差点撞上亭柱。
刘玉芝嗤笑一声,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只空杯,将两盏茶尽数倒入自己杯中,随后拢好衣襟。
“行了,睁眼吧。”
她抿了口茶,“你们二人倒是机灵,此次下山,我还以为天衣无缝呢。”
荀子这才讪讪放下竹简,鬼谷子也轻咳一声转回身来。
“玉芝姑娘说笑了。”
荀子捋须叹道,“你一脚踹翻终南山的护山大阵,动静大得连齐国稷下学宫的铜钟都震裂了,老朽想装不知道都难啊……”鬼谷子幽幽补了一句:“罗网那三个倒霉孩子刚靠近你十里,六国遗族的密探就己经飞鸽传书了七轮。”
刘玉芝托腮轻笑:“所以?”
二人突然同时正色,齐声道:——“天下将乱,请姑娘(前辈)执棋!”
亭外,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石桌上,恰似烽烟将起的谶兆。
秋风骤紧,亭外落叶簌簌作响。
就在荀子与鬼谷子肃然请命之际,一声轻笑自林间飘来,如幽潭泛波,冷冽中带着几分戏谑。
“呵……”三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道暗紫色身影踏叶而来,长袍猎猎,面具下的眸光如深渊般不可测度。
——阴阳家首领,东皇太一。
他步履从容,行至亭前,先是对刘玉芝恭敬一礼,袖袍垂落间,道家手印如行云流水:“下宗阴阳家东皇,见过祖师。”
礼毕,他才缓缓转向荀子二人,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二位,收起那些狗屁心思吧。”
鬼谷子笑而不语,荀子却勃然变色,手中竹简“啪”地砸向东皇太一:“放肆!”
东皇太一头颅微偏,竹简擦着耳畔飞过,坠入亭外草丛。
他低笑一声,面具下的唇角勾起:“这就是文宗风范?
啧,与市井泼妇何异?”
荀子怒极,袖中内力激荡,一掌首劈东皇太一面门!
“荀兄且慢!”
鬼谷子出声劝阻,却己迟了半步。
东皇太一不避不闪,翻掌相迎——“砰!”
双掌相接的刹那,荀子脸色骤变。
他只觉得内力如泥牛入海,竟被对方掌心漩涡般的气劲生生抽走三成!
更可怕的是,东皇太一掌中暗藏阴劲,一股诡谲内力反冲入他经脉,震得他五脏翻腾,喉头腥甜上涌!
“噗——!”
荀子踉跄后退,一口血沫呛在唇边,硬是咬牙咽了回去。
东皇太一负手而立,黑袍无风自动:“儒家讲究‘克己复礼’,荀夫子却先动粗,倒是让本座开了眼界。”
“你……!”
荀子须发皆张,正要再战,亭中忽然响起一声轻咳。
“咳。”
刘玉芝指尖敲了敲石桌。
霎时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如冰消雪融。
东皇太一立刻垂首退后,荀子也强压怒火,鬼谷子则默默拾起地上的竹简,掸了掸灰尘。
“要打去咸阳宫门口打。”
刘玉芝慢悠悠地抿了口茶,“让嬴政给你们擂鼓助兴,如何?”
三人噤若寒蝉。
她放下茶杯,眸光扫过众人:“东皇,你大老远跑来,就为了拆台?”
东皇太一躬身道:“不敢。
只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荀子,“有人想借祖师之力搅动风云,却忘了这天下棋盘,早有人落子无悔。”
秋风卷着残叶掠过咸阳宫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清响。
刘玉芝踏入宫门时,玄色龙纹幔帐正被晚风掀起,露出殿内一隅——嬴政竟不在朝堂,而是在寝宫等她。
“啧,这是要私下谈买卖?”
刘玉芝挑眉,大咧咧地迈进门槛,衣摆扫过金丝楠木案几,一屁股坐了上去。
案上摆着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荔枝,颗颗剥了壳,晶莹剔透地浸在冰鉴里。
她随手拈起一颗丢进嘴里,汁水溅在袖口也浑不在意,反而冲嬴政抬了抬下巴:“橘子。”
年轻的帝王竟真从鎏金果盘中拣了个蜜橘,修长的手指撕开橘皮,连白色经络都细细剥净,才递到她面前。
——这一幕吓得殿内跪着的赵高浑身一颤,李斯更是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地砖上。
刘玉芝嚼着橘子瓣,脚尖一晃一晃地踢着案几边缘:“说吧,火急火燎请我下山,总不会就为了给你当个剥橘子的丫鬟?”
嬴政挥手屏退左右,待宫娥侍卫尽数退去,才沉声道:“诸子百家近日异动频频,尤其是……”他目光扫过殿下跪伏的二人,“某些人豢养的鹰犬。”
赵高脊背瞬间绷紧,李斯袖中的手也攥出了青筋。
“哦?”
刘玉芝忽然俯身,带着荔枝甜香的气息逼近嬴政,“那你知不知道,我刚进城就被荀子和鬼谷子截胡了?”
她指尖点了点帝王眉心,“他们求我保下两家最天才的弟子,我应了。”
嬴政眸色一暗:“条件?”
“简单。”
她忽然伸手扯住帝王衣领,迫使他仰头看她,“我要你焚书时——给纵横家留半卷《捭阖策》,给儒家留一方杏坛。”
殿内死寂。
李斯猛地抬头:“陛下!
这万万不可!
诸子学说若留余孽……”“啪!”
一颗荔枝核精准砸中李斯额头,顿时红肿一片。
刘玉芝冷笑:“轮到你插话了?”
嬴政抬手制止李斯,却对刘玉芝勾起唇角:“若朕不答应呢?”
“那你就等着看——”她忽然贴在他耳畔轻语,呼出的热气染红帝王耳尖,“你的罗网被连根拔起,你的长城被蛀空地基,你的帝国……”话未说完,嬴政己反手扣住她手腕:“成交。”
刘玉芝哈哈大笑,甩开他的手跳下案几,临走前还不忘顺走半盘荔枝。
经过赵高身边时,她忽然驻足:“赵府令。”
“奴、奴才在……”“你养的那三条狗。”
她将荔枝壳丢在他发颤的官帽上,“我玩腻了,记得领回去。”
珠帘晃动,玄衣身影消失在殿外夜色中。
嬴政摩挲着方才被她碰过的衣领,忽然对空气道:“传令,即日起——”“焚书不烧纵横策,坑儒不毁杏花枝。”
李斯瘫坐在地,赵高面如死灰。
檐角铜铃又响,恍若为这场交易敲下了定音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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